常常听到抑郁患者的描述，日子太难过，度日如年，早醒后不知道如何面对漫长的一天，典型如“清晨三点。我觉察到这一秒，然后说那一秒，我给每分钟作结算。一切为何？——因为我被出生？！”时间像是停滞，天何时才亮。正因为觉得痛苦煎熬漫无边际，看不到头，患者甚至想到消极，要结束自己。所以当一天过完的时候，有的患者会觉得好一些，好像是这一天终于结束了，可以稍稍舒一口气…..所以我们看到抑郁症患者常见的体验是，时间特别漫长。因此，问题是：抑郁真的让时间变慢了吗？

首先要了解时间。时间可区分为外部的世界时间和内部的自我时间，前者由一个官方机构（UTC）负责计量并协调统一全球时间，我们的手机、电脑都与之同步；后者和我们身体的内部时钟有关，或者称为生物钟。科学家发现，大脑中的视交叉上核(SCN)是我们内在时钟的起搏器，视交叉上核正位于左右眼视神经交叉的上方，便于接受日光等外部信息。其下有松果体分泌褪黑素，具有明显的昼夜节律性，与睡醒调控相关。同时，褪黑素反过来能影响调节视交叉上核的节律。

因此，视交叉上核和松果体是我们内部时钟的主要构建，人体的内部时间由此决定。正常情况下，生物钟接受日光授时调控，与日夜节律保持一致。顺便提及，正因为褪黑素在睡醒节律甚至情绪调控方面的作用，临床上已将作用于褪黑素受体的药物用于睡眠障碍和抑郁症的治疗。

依上陈述可见，内部时钟运转与个体生物学因素密切相关，抑郁发作意味着个体生物学状态的明显改变，会导致内部时钟的改变，正如抑郁症的临床表现也有晨重暮轻的变化，甚至在某些患者表现得特别显著：早上卧床不食不动似无生机，至傍晚或夜间能谈笑风生挥洒自若，生物学节律的影响显而易见，从这个角度来看，抑郁改变了患者时间的感受是容易理解的。

此外，谈对时间的感受，我们要看时间轴的划分，我们将时间描述为过去、现在和未来，而事实上所谓的现在是由对过去的记忆和对未来的预想构成的，现在定不住，不断的消失为过去，未来又总在前方扑面而来。也就是说，过去和未来会影响现在的感受。而抑郁，正是造成了过

医学研究发现，抑郁改变了自我与环境的存在感。时间觉察变慢和抑郁症的迟滞症状相关，也和抑郁的严重程度相关。也就是说，抑郁越严重，精神运动性迟滞症状更明显，患者更会感觉到时间的迟缓。分析认为，可能是抑郁时某些重要认知功能的迟缓和消失影响了时间的体验，而患者对此往往存在自知力（意思是认识到感到时间变慢这种体验是异常的）。

极端的情况会出现在案例报道中，抑郁发作时显著精神迟钝，精力匮乏和动能下降，甚至让患者的手表也停止了运转（那种需要佩戴、活动等方式赋予动能的机械表），时间非常象征性的停止了。

更深入的研究发现，抑郁症对时间的判断异常可能也与时长相关。研究者比较了30位严重抑郁症患者与30位正常对照，让他们对5，10，20，80，160，240秒以及15和30分钟的时间间隔做出估计，结果显示160秒以上的判断抑郁症较正常人明显要长于实际间隔，但如果要判断的时间间隔短于160秒的话，患者和正常人则没有差别。具体数据如下图所示：160秒抑郁症患者估计为265秒，而正常人估计位151秒；30分钟患者估计是39.53分钟，而对照为21.2分钟，看起来都有偏差，抑郁症患者倾向于感到时间流速减慢。同时发现，患者容易沉浸于过去，更少现在取向及未来扩展。

作者分析，动力下降是抑郁症核心症状，这可能让患者退缩于遥远的过去事件，而不关心现在与未来。此外，抑郁症患者的无助-无望的认知模式让他们缺乏期待未来的动机，相反会将注意力从现在和未来撤回。总之，抑郁症患者的表现似有退行性质，退回环境对其低要求的早年。可能也包括对时间的早年感受，人们普遍觉得童年时光缓慢流淌，青春期还能百无聊赖地做做白日梦，随着年龄增长时间就越过越快，到了四五十以后，回顾此前十年都感觉像是一晃。

问题回来了。当时间正常了，当我们有了时间，它对我们意味着什么，有什么意义？有种观点认为，时间是由内容来定义的，只有充满了内容人们才能感受到时间，把握住时间。“三十功名尘与土，八千里路云和月”，其中多少的时间轨迹和人生感慨。又不得不录一首我喜欢的辛弃疾，“醉里挑灯看剑，梦回吹角连营。八百里分麾下炙，五十弦翻塞外声，沙场秋点兵。马作的卢飞快，弓如霹雳弦惊。了却君王天下事，赢得生前身后名。可怜白发生！”时间显然带上了事件的声音、力量、速度、色彩与情感，金戈铁马，气吞如虎，很是畅快！于是，劝君惜取少年时，莫待老大徒伤悲。

也难怪哲人说，痛苦无聊时最能体验到时间，正因为内容的缺乏，于是就盼它缩短早点结束，却更显漫长。相反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，可能因为欢乐时我们沉醉于欢乐，而没有觉察时间，等回过头一看，才发现时光已飞逝而去。我们总希望欢乐的时间过慢一点，却更显短暂。其实，除了欢乐，当我们投入工作等活动中，时间也过得很快，但我们是充实的心安的，大概就是“当回首往事时年华不曾虚度”的感觉吧。君不见，黄河之水天上来，奔流到海不复回。君不见，高堂明镜悲白发，朝如青丝暮成雪！奉劝自己，有事好好做事，没事学古人感慨一下无妨～～～

参考文献：

1.吕迪格尔·萨弗兰斯基著，卫茂平译。时间。社会文献出版社，2018.

6. 周先举等. 哺乳动物昼夜节律组构中的下丘脑视交叉上核和松果腺，生理科学进展，2001.